回暖

    罗翊琛其实并没喝多少酒,席间他人敬酒,他也只是礼节性地抿一口。但为确保万无一失,饭局结束后他还是叫了代驾,径直前往郑祁安家人所在的医院。

    他循着记忆找到产科病房区。还未进门,便听到里面传来热闹的欢声笑语。推开门,只见病房里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亲戚,众人正兴奋地围看着新生儿。

    罗翊琛目光扫了一圈,没看到郑祁安,却瞥见郑昊辰一个人安静地缩在角落,低着头,专注地玩着自己手里的小玩具,仿佛周遭的喧闹与他无关。

    刹那间,罗翊琛对这个孩子所有的印象——懂事、沉稳、超乎年龄的成熟——都有了另一种解读。那或许并非天性使然,而是在一次次被忽略中习得的沉默。

    他心里蓦地一酸,走过去蹲下身,与男孩平视,温和地打开话题:“辰辰,怎么一个人在这儿?不去看看妹妹吗?”

    郑昊辰没有抬头,声音低低的:“嗯…他们都在看。”

    罗翊琛试着用轻松的语气鼓励他:“你现在是哥哥了,很厉害啊。”

    男孩沉默了片刻,突然抿了抿嘴,小声问出一个让罗翊琛猝不及防的问题:“叔叔,你什么时候离开啊?”

    罗翊琛一怔,以为是孩子嫌他打扰,正想开口,却见郑昊辰转身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,从中取出一张平整的通知,上面清晰地印着“正谊学校一对一家长会通知”。

    他将通知展示给罗翊琛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:“叔叔,你能不能陪我去家长会?”

    罗翊琛看了眼日期,就在后天周五下午。他温和地引导:“叔叔不是你的家长呀,家长会应该爸爸妈妈去的。”他说着,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不远处喧闹的人群,依然没有看到郑祁安夫妇的身影。

    一回头,却撞见郑昊辰慢慢泛红的眼眶。

    “爸爸妈妈都很忙…奶奶也说这几天不要打扰他们…”孩子的声音开始哽咽,“老师说…家长一定要来…我、我不想最后一个没人去…上次已经…没有去了。”

    他指的是上次集体家长会,全班只有他的座位空着家长。那种被遗忘的“特殊”,让一个七岁的孩子难以承受。

    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。罗翊琛心一紧,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,轻拍着他的背,将他带出了喧闹的病房。

    果然,一到安静的走廊,郑昊辰便再也压抑不住,将脸埋进这位认识不到一周的叔叔怀里,哭出声来。

    罗翊琛心下涩然——原来懂事的孩子,连哭泣都要先挑选场合。

    满屋的大人们都在为新生命欢呼,却没人看见这个“懂事”的孩子早已在寂静中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。郑祁安刚从医生那儿回来,脸上还带着初得千金的喜悦,手里捧着亲戚送的新生儿小衣服。当他看到自己的长子正紧紧抓着罗翊琛的衣襟,哭得浑身发抖时,整个人瞬间僵住。

    “辰辰……?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慌乱。

    父亲的到来让郑昊辰哭得更凶了,瘦小的肩膀一抽一抽。那哭声像一把钝刀,缓慢地割着郑祁安的心。他上前两步,伸出手想抱儿子:“辰辰,来,爸爸在这儿呢。”

    可孩子只是抬起头,用盈满委屈和失落的目光看了他一眼,随即重新把脸埋进罗翊琛怀里,不肯出来。

    郑祁安的手僵在半空,仿佛被无形地刺了一刀。喜悦、酸楚、自责猛地涌上心头,堵得他喉咙发紧。

    罗翊琛轻轻拍着孩子的背,抬眼看向郑祁安,低声解释:“祁安,这孩子……憋得太久了。”见郑昊辰情绪仍未平复,他继续道,“这阵子你们忙着产检、照顾嫂子,亲戚又不断来访……昊辰表面上懂事,其实一直在默默忍耐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郑祁安心上。他终于明白,儿子不是不需要他,而是早已学会了隐藏委屈。

    郑祁安蹲下身,与儿子平视,声音哽咽:“辰辰,对不起……这段时间,爸爸没能好好陪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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